李朔方也是李片心

垃圾老坟头

【华武】《风声鹤唳》(十八)

【前情提要】(十七) 

直至后来,秋无憾一场天下会武,遇到了曾经同去风雷岛的武当弟子。

那时他修为早已登顶,武之极雕像在执剑堂前立了半月有余,对面的道士却讥讽他“靠残害同门得来的武之极,竟能这样心安理得,中元之夜就不怕冤鬼索命么”。

那道士身边,是位前不久拜别华山与之合籍的师弟,也附和道:“昔日严师兄待你如何?你也下得去手!忘恩负义之辈竟还有脸会武?所幸我识时务离了华山,也免得千刀万剐,死后尸骨不存。”

那些年他听过许多类似的话,严无伤死后他确也曾心灰意冷,不欲求生。可自他于风雷岛上遥遥望见夏居然独战,见他孤身一人身陷险境,便知哪怕为了夏居然,也不得轻易谈死。

都说情不知所起,他对夏居然的绮念究竟起于何时,细细想来,或许是那次入狱他单枪匹马来救;又或许是那时功力尚弱在江南被人劫镖,他将他护在身后呵斥歹徒“这人我的,胆敢再来叫你有去无回”;再或许,是他那夜酒后跌入他怀中,整个人温温软软。迷离着醉眼说曾许诺不出三月使徒弟成为华山武之极,如今三月之约将至,却也只到了榜四,如若实在不能践诺,便将自身功力渡他算了。

秋无憾是从梦里哭醒的,他烧得头脑里一片混沌,意识模糊,睡眼朦胧,觉出有人将手覆在额上,那手尚且带了丝清寒之气,贴上来却是软的。

单白薇白发披散刚从他梦境中出来,一手支头盯着榻前这二人,幽幽道:“这梦做的精彩,当年你再入风雷岛得以脱困,说是被一位大师搭救,没想到那位大师竟是他假扮的。”

夏居然眼中神色一颤,将手收回转睫看她,轻声道:“也难怪不会立地成佛,生生替我挨了那一下。”

“他一早就知晓解蛊之法,想必不愿以此胁迫你双修,便只得赴死了。”

夏居然低眉垂首,两指拨开他额上被汗濡湿的碎发,叹息道:“他这是何必,宁可死也不肯与我……又何来胁迫一说,我……哪怕没有这蛊,我也是愿意的,他但凡将此事说与我知,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。”

秋无憾闭眼装睡听他亲口说出这话,心头猛得抖起来,他愿意……他竟是愿意的!

阴盈洲今早晨起本欲同单白薇去挖乌啼的墓,二人都已出了山门却被人留住,说秋无憾起热,烧得已经叫不醒了,这才又转身回来。

若只是普通发热,还不至于醒不过来,单白薇伸指探他眉间,低呼一声“不好!”,古来梦魇并不可怖,皆为神思过重积劳所致。

可秋无憾的情况实在特殊,她放心不下,着人取了清池梦杳来,向阴盈洲道:“乌啼之事改日再说,我且入梦一观,请兄长为我护法。”

阴盈洲颔首应允,两掌相附各抵一中指推开,将磷火烧天架在胸前,符纸应镜光而起,团团连作一方大网,将他三人笼于金紫光华之下。

夏居然来时,单白薇尚在梦中。

昨夜飞去武当的那只雪鸮在长生殿外扑了大半夜翅膀都未曾消停,直到天亮他回来才瞧见颜居华打着哈欠一边喂鸟一边拉过他说:“夏师兄你可算回来了,这是华山的雪鸮吧,有人送信给你。”

他一夜未睡,展开信笺却见寥寥数字,霎时目眩难安,心神大动。颜居华见他脸色煞白,连忙就近扶着坐下,人也不困了,递他一杯热茶问:“出了什么事?”

夏居然喃喃道:“严无伤的尸骨找到了……秋……秋无憾也……”

才被茶盏暖过的掌心犹有余温,他只觉一颗心蹦跳得极沉极重,浑身发着冷,当即松手拍案便走:“我去趟华山!”

“我也去!”颜居华拎起雪鸮,随手抄了风氅披上追了出去。

当年江湖变时他还未入武当,后来却也听顾无眠说过风雷岛之事。挚友故去乃夏居然心中陈年旧伤,仅一张信笺便使他神色大变,若孤身前去无人照应只怕出事。

他们刚到执剑堂便被拦下,巡山弟子称华山近日戒严,门派旧怨改日再谈,说什么也不放行。可夏居然是谁,他若要去哪里,又岂是区区几个人拦得住的?

反倒是颜居华,出来匆忙忘了背剑匣,生生被撵出了山门。他一向年轻气盛,又在同辈中年纪最小备受骄纵,何曾受过这委屈,瞪圆了眼睛把雪鸮往里头一扔:“可以啊,这破鸟儿还你们!叫他妈顾无眠给爷出来!”

当年再探风雷岛,夏居然只记得有人扶他手臂起来,而后陷入昏迷便再也不知。他被送到单白薇处,醒来后已过了数日,那时武当新收了几名弟子,其中就有颜居华。

掌门派颜居华来此照看,夏居然问起近来可有少林僧人圆寂的消息,颜居华觉得奇怪,回道:“这倒没听说,只不过前些日子师兄闭关时,少林出了大动静,那位一直没露过面的大师,叫什么来着……啊,了妄,说是接任已故的慧息大师首席之位了。也正是师兄负伤后没几天,又听闻,那位了妄大师像是受了什么伤,原本定好与我派金顶论道的日子,延期了半个多月。”

了妄这个人,他倒是从未听说过。

武当与少林虽也曾有佛道之争,可到底皆为修行,两派私交颇深,但凡有些名号的僧人他都或多或少听过见过。那日涉险救他的人,身形确有些眼熟,可僧帽之下那张脸却并未窥得半分。

或许是时机太过凑巧,冥冥之中,他误以为那人是了妄。时人皆知武当武之极夏居然,修习无情道,练就绝情心,鲜少主动与人攀交,了妄却是第一人。

他对了妄心存感激甚至可以说得上信任,故而格外亲近,今日却听单白薇说那僧人实则为秋无憾假扮,一时五味杂陈。

夏居然理着秋无憾耳鬓碎发,才知这数年来,他实在做错太多,恶语最是伤人,他竟说了那么多。

眼下室内仅四人,余下几名弟子守在外面不叫打扰,阴盈洲见单白薇出梦,盘膝徐徐收息阵法:“想必昨夜在雪地里跪得久,他伤口本就未愈,如此一来只怕蛊毒反噬来得更快。”

“还是要尽快解蛊……”单白薇觑向夏居然,却见他垂头不语,耳尖都红透了,“居然,你意下如何?”

“我……”

方才那些话都听得真切,夏居然已然知晓解蛊之法,秋无憾还在装睡,缩在被子里的手,不自觉地攥了片不知何处的布团缓缓蜷起,一颗心怦怦直跳。

只听他在耳边低声说到“我没什么,只是他还未醒……”,秋无憾猝然睁眼,夏居然不防他猛地醒来,惊骇之余当即起身想站远些,却见一片袍角被死死压在被衾之下,忙伸手去拽。

这一起一拽,秋无憾才知晓原来方才一直攥着的是什么,心下懊恼不已,顿时松了手。

他故作虚弱地半阖着眼,将一只手向夏居然颤颤伸来,轻声唤着:“师父……”

夏居然应了一声,掀衣落座,回握着那只手安抚。他昨夜入山穿了件轻裘,到了华山仍觉得冷便不曾脱下,衣料滑腻胜脂。即便被攥握了许久也并无褶皱,只是掌心出了汗,致使那一角颜色稍显暗沉。

单白薇瞧得清楚,也只轻咳了一声,不等这二人情浓便道:“既然醒了,那就开始吧,我和兄长在外等候。”

“且慢!”

夏居然眼见她将要出去急忙叫住,看了一眼秋无憾却欲言又止,索性拉着人到外间,压低嗓音问:“他这样……真的能做么?”

他一见单白薇眼神中满是戏谑,又解释道:“我瞧他说话都有气无力的……”

单白薇点点头回道:“不如你在上?”

“我?我怎么行?你那日可不是这么说的,我连那什么都……”

单白薇掩面笑笑,与他低语:“我给你的本子你没看么,在上也未必是……你是头一回,自己来总要容易些。”

“我……我当如何……二哥……二哥你得帮我……”

“这种事我怎么帮得了你?”

“你们在说什么?”阴盈洲见他二人在外嘀嘀咕咕有一阵子了,忍不住出来瞧瞧,见夏居然两耳通红也猜测出几分,立时肃然敛起笑意,“阿沚,你莫不是要以渡情之法解蛊?”

夏居然又是一惊,回身见他也跟过来,忙后退半步躲到单白薇身后,听她道:“有何不妥么?若当真是泯情蛊此法可行,即便不是,也可压制,多来几次便足以根除。”

阴盈洲翻掌将磷火烧天摊开给她看:“十分不妥,我在外护法亦可观梦,所谓旁观者清,那位琴师有些可疑。”

秋无憾原本还静候榻上等夏居然投怀送抱,却见那三人又离他远远的在商量些什么,暗道不好。他方才做戏太过,若夏居然觉得他这副病歪歪的样子不行,反悔了,那岂非亏大了?这么想着,连忙披衣下榻,向外边走边喊:“师父……师父?”

单白薇见他下床,又听阴盈洲说起公子彦似有端倪,细细想来确有几处古怪,便问:“当日你如何遇到的公子彦?”

秋无憾被问得突然,却一时间想不起当时是到底怎么回事,反倒没骨头似地往夏居然身上一靠:“那泯情蛊,是我自愿服下的,与公子彦无关。”

阴盈洲追问道:“那人当真是公子彦?他一介琴师,蛊从何来?”

“师父手怎么这样冷?我给你暖暖,昨夜没睡好么?想必武当人多太吵,我在万贯骑鹤……”

夏居然被他一双手紧紧拢着,两人身形相差不少,眼下靠得又近,实在像极了偎在怀间。他何曾于人前这般失仪,忙将手抽回往后退了退:“阴长老在问你话。”

秋无憾这才抱着手臂懒懒回道:“他名声在外拥趸甚多,有些珍宝也并不奇怪。”

阴盈洲又问:“可他为何一定要告知你如何解蛊,未免太过刻意。”

单白薇此时也觉出不对,附和道:“不错,当初你二人困于毒网中,他便在外冷眼旁观,似乎本就在等人重伤。”

“他不会,公子彦虽与我交情不深,却也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死。”

阴盈洲见秋无憾并不疑人,心中暗暗叹句可惜,立镜将磷火烧天所录梦境递予他看:“此人行事与公子彦本人相去甚远,解蛊之法有待商榷,切莫做下错事悔恨终生。”

“做下错事悔恨终生?阴长老何意?”秋无憾最听不得有人说他觊觎师父是错,更不屑于所谓师徒伦常,礼法难容的屁话。

若喜欢一个人是错,那倒不如错上加错,他隐忍克制这么多年,眼看快要死了竟连睡一觉都不行。秋无憾气得不轻,斜睨一眼夏居然,只见秋月白下鼻唇廓影朦朦胧胧瞧不真切,心头星星欲火却愈烈难消,刚刚烧过的脑子再也管不了这许多,猛地掀开面纱吻了下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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