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朔方也是李片心

垃圾老坟头

【华武】《风声鹤唳》(十六)

【连夜肝完双更】

【本章无主角戏份】

【下章可能也没有】

单白薇领着阿离进楼时,阴盈洲刚刚撤回玉镜,湛蓝床帐外,符纸失却内力附着,纷纷落了一地。

“爹爹~”阿离张开手朝他奔去,抱着大腿仰起小脸巴巴望他,“娘亲来惹……”

华清清听她那一声爹爹一声娘亲的喊着,抬眼便见云飞卓身后的单白薇,面上难掩惊诧:“单大夫不是……”

单白薇悄悄向她摇头,提灯上前道:“华掌门好,秋无憾如何了?”

阴盈洲托起阿离往上一抛又稳稳接住,单手抱在怀里给单白薇让出榻前位子,空下来的一只手臂漫不经心地向身后拂去,满地纸符顷刻间如有游丝穿引,簌簌扬起翩翩钻入袖中。

太阴世代为蛊毒所累,他常年在百草楼识蛊制药,本以为见得多了,寻常蛊虫极易分辨,化解之法亦皆烂熟于心。却不想,方才那一番探查下来,心中更加迷惑。秋无憾重伤久治不愈,心态平和则与常人无异,一旦言及昔年风雷岛与严无伤使其心神起伏激荡,便势必复发。从表象看,确与泯情蛊有八分相似,可体内蛊虫分明未结血契,尚受母蛊牵制。

泯情蛊之所以泯情疗伤,是因为蛊虫需以人血饲养,与血奴结契。这法子实为徐徐灌注血奴之血入体,借此激发脏腑机能,与宿主形成一种微妙平衡,久之非但重伤自愈还能使其体魄强健更胜往昔。

可宿主躯体只此一具,濒死之际若非挚爱,必要排他。待宿主伤愈,体内便难以容纳他人精血,除却自行吞噬掉的那部分,余下的唯有泯情可融。一旦宿主忆及旧情,蛊虫受血奴之血的影响觉醒狂暴,便再难制衡。

五内失衡各自为敌,旧伤频发,都还算小事,此类情况次数越多,宿主损伤越大,凡事皆有度,过度则亡,实属必然。

这本就不是根治之法,不过饮鸩止渴,苟活人世。

单白薇把了脉,又飞快开好方子叫人抓药,说要静养,摒退了华山众人。华清清身为掌门琐事缠身实在不便久耽,叮嘱两位弟子带她去看看顾晴霜,又点了几个平日与秋无憾相熟的守在榻前,这才稍稍放下心。

阴盈洲跟在单白薇身后,因于檐下疾行,拢在掌心里的纸人被袖风掀得栗栗作响,二人离得极近,他附耳轻声同她道:“有泯情蛊的症状,体内蛊虫却并未结契,一时间也瞧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。”

单白薇点点头:“我于蛊毒所知甚少,虽不能确定,可解蛊的法子我已有了。”

不知什么蛊却能解,阴盈洲觉得倒挺新鲜,摇镜笑道:“云梦医术竟这样厉害,也难怪你不愿回太阴了。”

单白薇闻言驻足,阴盈洲未料到她猛然停下,重重撞了上来,却被她侧肩顶开。她颤颤启唇许久,斜睨着他冷声道:“我留在云梦,并非是为那些无用的东西,我徒有一身医术,又能救得了谁?这世上,唯有医者,最是无用!”

“那你是为了什么?”阴盈洲见那两位华山弟子走得远了,捏着阿离的手叫她自己把耳朵捂上,敛去笑意,凝视着单白薇道,“阿沚,过了这么多年,你也该放下了。”

“放下?若换作是你,你能放下?”

阿离眨巴眨巴眼睛,看看阴盈洲又看看她,捂着耳朵的两只小手尚且未拿下,抿抿嘴唇像是要哭不哭的样子。

她窝在怀里呆呆扭过头去,小声嘀咕道:“爹爹不要惹娘亲不高兴啦……阿姐身体一直不好,娘亲已经很难受惹……”

阴盈洲抚着她的背点点头,见单白薇拂袖往前走,也跟了上去:“荣荣如何了?”

单白薇极少失态,眼下身在华山已竭力自持,听他问起心中痛如刀绞,却还是轻描淡写地回道:“有祖师照顾,暂且不会出事。”

余下那段路上,两人间便长久以来保持着沉默,顾晴霜倒无大碍,只是伤心过度难免精神不好,单白薇安慰了几句,开了副补气血的方子。出来时,候在门外的阴盈洲扯住她的灯柄,用阴氏族语对她说:“对不起,怪我……若非我当年……”

“不必。”

阿离趴在他肩头睡着,眉头紧锁,似也颇为烦恼,单白薇自他怀中将阿离挖出来抱着,询问身旁弟子可有僻静处容孩子休息。

二人擦肩分别时,她背对着他以阴氏族语道:“兄长不必自责,自古命数如此,不是我便是你,本就没有分别。”

“阿沚……”阴盈洲只觉手中玉镜沉沉,坠得腕子发酸,他二人自幼性子相去甚远,那些事,本该由他去做的。

单白薇觉得太累了,阖眼轻出一口气,吐字极轻:“都是我自愿的,当年你被困婆娑世界,实则是我……是我做了手脚。”

夜里山间又落了雪,窗外风声吟啸不绝,时有弱枝不堪雪重,抑或难抵岁末寒风,形折影灭。阴之离蜷卧在单白薇身侧,眉头始终蹙着不曾舒展,原也不过六七岁的孩子,分明已有几分小大人的模样。

雪光透过绵薄窗纸,堕于榻前,仿若天外投来半丈轻纱,漾起满目烟水之色,使得一室朦胧如游梦中。单白薇将被角掖紧,披衣下榻,悄无声息地出了门。

严无伤的尸骨自听雪楼移至誓剑石,白日里人多口杂,各门派中均有万圣阁密探潜伏,他不敢贸然揭棺,选在了晚上改换男装过去。华山不比云梦气候宜人,他披着寒山大氅,灯也未提,只在怀中藏了面铜镜。

龙渊之畔并无喧嚣,想必都睡下了,待他轻功登山而上,才发觉早已有人先他一步到了。飞雪连天,凛冽西风下,那人一头白发,身侧纸傀正以内力温酒。

单白薇本就不豫的神色更冷了些:“你来做什么?”

“夜深雪重,先暖暖身子。”阴盈洲向他拂一拂手,那纸傀便泠泠倒了盏热酒递给他。

酒气氤氲,却未能令他感动半分,单白薇掠过他入了石后洞室,足音轻若雪落。他曾于此处打过秋无憾,只因那小子,无端惊扰冰棺中的人。

阴盈洲随他进来,掌中磷火烧天灵光大盛,照得半壁冰墙也莹莹透亮,洞室正中置着一口冰棺,里头躺着的并不是严无伤。他并不惊讶,反而还一弹指,以镜为灯,悬在冰棺上空。

“当年你送她回来时已回天乏术,我做了这口冰棺封于此地,托严无伤代为照看。”单白薇张开双臂伏在棺上,满头乌发瞬息间化为如雪白头,他眉目温柔已极,侧脸贴在冰上,阖目道,“自严无伤走后,我才不得已,时时来见她。”

“阿沚,起来。”

“不……”肩头大氅滑落,露出金紫两色的天狐长袍,散发头顶随之冒出一对霜白兽耳,再开口时便痴痴的,“你听,这里长年寂无人声,她独自一人,该有多寂寞。”

阴盈洲见此情形知他心魔已生,忙召镜起诀以无念之咒唤他回灵,云符召起,镜中跃出一缕狐形烟痕,正正钻入单白薇眉心。狐念附身,将他整个人自棺上扶起,阴盈洲不再纵他胡闹下去,以纸牢缠卷住,驱使他出去。

外头积雪过膝,风卷残雪刀割般飞过耳鬓,削得二人俱是一凛。单白薇抚膺站定,淡漠看阴盈洲一眼:“白狐之力已非我能掌控,是时候由后辈接任了。”

阴盈洲举镜不答,转身向另一侧走去,那里,正停放着严无伤的尸骨。他来华山的路上,自常无云口中得知,严无伤被蚩昧做成了尸傀,人若死了,下蛊也是无用,可若要做尸傀便必须以蛊操控,那蛊十有八九是活着的时候喂下的。

绕过石碑,再向下走,却见一人跪在雪地里,头上肩上都落满了雪。单白薇微微扬首,走在阴盈洲前面,伸手将那人扯了起来:“想死直说,倒也不必如此糟践自己。”

秋无憾被他架着手臂拽起,跪得久了身子难免僵直,眉睫上也结了层薄冰,迟缓抬眼看过来,又回身望一望阴盈洲:“你们是双生子?”

阴盈洲指尖立了枚纸符并不回答,只微微笑着,其实他二人容貌并不十分相似,一人眉飞如燕展翼,一人如有远山横波,性格更是相去甚远,自小便被人说不像双生子。单白薇无心与他废话,脱了寒山给他,厉声道:“赶紧回去歇着,我出来时已用你的雪鸮给武当传了信,若不想活到明日见夏居然最后一眼,你大可继续留在这儿等死。”

他这话说得无情又直接,不同于以往那副看惯世间生死的淡泊样子,却不想秋无憾苍白着一张脸露出个极难看的笑:“原来你是男人,也难怪他一直叫你二哥。”

满目霜白里,墨蓝人影如夜中星痕闪动,随着隐于重重雪峰之后,声音也经风吹散,似有若无地悠悠飘来:“我万贯家财散尽,唯此一颗真心予他,若有一日身死,还望姑姑替我……多瞒他几日吧……”

“当年,她也是这样求你的吧?”单白薇看向阴盈洲,睫上碎雪一散,立时融作雪水流进眼眶里,他并不想落泪,却还是淌下丝泪痕,“兄长……为何世人如此愚钝,明知有人视她如命,却偏偏不肯求生呢?”

她若能活,又何必甘心赴死呢?阴盈洲沉默着垂首,袖底腾飞而起的数枚纸符,扑棱棱地兜风直堕入严无伤尸身上,紫气浮光,被天地间的雪色映得更亮。

“他将死之时被人种了引尸蛊,当年你也在场,可知有谁近身?”

单白薇俯身翻看尸骨上的毒疮,听他问起才细细回想,慢吞吞答道:“寒鸦渡、夏居然、秋无憾……和我……”

“没有别人了?”

“啊!”单白薇不由得惊呼一声,手已按到严无伤胸腹,只见原属脾胃之处的皮肉一片焦褐,毒疮溃烂透出如罗筛般密密的一层细孔,正有尸水源源不断地渗出。

他一时头皮发麻,忙闭眼将破烂衣物掩上,又听阴盈洲问:“当时他身边没有其他人了?你们四人都不会下蛊,必有第五人。”

单白薇拿雪搓着手,只觉脑中一震,脱口道:“还有月落!是他将秋无憾引来的。”

“他是南疆人?”

“这倒不清楚,听闻他被君先生发现时浑身是血,命都快没了,楚衡便将人带到医阁,本以为活不过三日,谁知第四日竟醒了过来。”

阴盈洲见他不住搓手,解了腰间酒壶向他手上浇:“方才看出了什么?”

“确实中了黄泉引。”

他何曾亲手摸过毒疮,刚刚那一下实在心有余悸,眼下连看也不敢看了,用酒草草冲了手便催促阴盈洲速速同他离开,路上继续说着自己这些年探听到的事:“月落来历不明,刚捡回一条命便求君先生收他为徒,说要以杀止杀,以血还血。君先生不肯教他,便由寒鸦渡带着。他一向沉默寡言,刀使得不错,接的暗杀单子也从未失手。”

只可惜月落失踪数年,便如同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一般,他所能查到的也仅此而已。阴盈洲静静听他说完,待走到执剑堂时才仿佛猛然想起什么,问道:“那个月落,他腰股处可有什么图腾?蛇蝎一类的?”

单白薇摇摇头:“这我确实不知,他性子一向坚忍,即便重伤也从未请我医治,身上有什么实在不清楚,倒是他那位师弟乌啼……我诊过几次。”

南疆人自出生起便于腰股处刺蛊神图腾,多为蛇蝎毒物,以祇五毒庇护幼子平安,可此人行迹已绝,听来也极少与人来往,想知晓是否有纹身实非易事。阴盈洲略略安慰了他几句,随口问道:“他还有师弟?那他师弟……”

“死了。”单白薇只觉精疲力尽,不想兜兜转转,耗尽心力仍是一无所获,“据传是寒鸦渡死后,因毒暴毙。说来也是个可怜人,乌啼虽看起来是个男人,实则……”

“怎么?”

“实则男女双身,我为他疗伤时,无意间发现的。他求我不要声张,身处暗香那样的地方,若被人知晓此事,多半是不能再做杀手了。”

阴盈洲眉梢一动,似乎觉得很有意思:“从前只在书中见过双身之人,还当是先辈听人讹传随手记来糊弄后生的,竟然真有。”

单白薇点一点头:“他那身子生得奇怪,看似与寻常男子无异,可每月却也有潮信,为此还找我开过几回方子推迟信期,以免误事。”

他兄弟二人分别多年以来,从未像今日说过这么多话,阴盈洲难得面色稍霁,一面催着他回房睡觉,一面悠悠拨弄掌中玉镜,于无边风雪中显得格外高深莫测:“或许,乌啼并没有死。你先去睡,明日醒了,带我去看看他葬在何处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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