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朔方也是李片心

垃圾老坟头

【华武】《风声鹤唳》(十七)

【前情提要】(十六) 

秋无憾从誓剑石回来后头脑昏昏沉沉,到了后半夜就起了热,他瞒着几个师弟偷偷出去,不敢叫人知道,只当无事发生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。

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,时不时地惊醒,又瞬息间坠入梦魇,梦中仍在风雷岛上,他披一身刹那战甲,扶杖将僧帽压得极低。

他恍恍惚惚想起,这情景,似乎是当年他被单白薇从不归谷带回云梦后的某一日。那时华武两派皆不容他,动辄喊打喊杀,他伤得虽重却也未至脏腑,修养几日已无大碍。那日在汤池钓鱼时,听见几位武当的小道士说,夏居然对外称闭关,实则暗地里又去了一趟风雷岛,只是一去半月有余至今未归,恐怕凶多吉少。

夜蝠嘶鸣声犹且历历在耳,他放心不下,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去,偷偷从药泉外顺了套少林弟子的衣袍,若非途中偶遇琴师公子彦,他恐怕是来不及救人的。

萧景巽事败弃岛奔逃,临走前却将夜蝠全都放了出来,夏居然等人刚经一场鏖战,体力明显不支。但闻耳侧风声又起,夜蝠长翼所掠之处血肉横飞,云梦弟子纷纷执灯跃起,内力外放而成的双翅于无边夜色中荡出漾漾清光。夜蝠利爪下侥幸存活的这十余人,便从四面八方逐光而来,聚于好梦长圆之下。

比起先前江湖变,失去饲主音波指引的夜蝠横冲直撞看似极为可怖,实则群龙无首不足为惧。夏居然一面提醒众人小心避开夜蝠扑杀,一面引剑去斩。他方才为天照所伤,腰腹处伤口尚且血流不止,草草撒上的那层药粉,也已随血一并冲了出去。血腥气便如同深潭死水里投下的一枚鲜活饵食,随他身形的每一闪躲而颤动不已,那些夜蝠长年饮血,又饿了大半月未尝荤腥,被这股随风翻飞的浓烈气息引诱,继而癫狂。

越来越多的蝙蝠朝他扑来,夏居然意识到这点时,才发觉腰腿之下鲜血淋漓,衣襟都已湿透。袍角处沉沉一片,成串的血珠子正不住地往下坠,偶有几滴砸在靴子上,又极快地洇了下去。

他行迹之处,尚有血流汇聚,成群的夜蝠蜂拥而至,恨不得将人活活撕碎。此行云梦弟子皆不精于武学,为数不多的暗香靠隐身苟活,余下的武当弟子便都跟随在夏居然身后御剑,难免也被追袭。

再探风雷岛本不过因他那一己之私,是为搜寻严无伤的尸身而来,这些人受他钱财,却也不必还为他赔上性命。夏居然自知今日凶多吉少,沉声道:“听着,你们不必再跟着我了,依原路返回。”

“夏师兄你呢?”

夏居然挥剑割下染血的衣袍,又要时时提防着一侧虎视眈眈的蝙蝠,避退之间显得格外狼狈:“我一人足矣,你们在此只会拖累……走!快走!”

他话音未落,只听剑匣“锵”得一声裂开,五柄飞剑各系了根带血的布条,宛如离弦之箭向远处猛地射去。围住他的蝙蝠群被风中血腥气扰得一阵骚乱,三两一组追剑而去,体型最大那只却并未受到影响,仍在他头顶盘旋迟迟不走。

夏居然身上血气极重,体力消耗殆尽,方才掷剑已用尽大半内力,众人被他那一声大喝逼退数丈之远,先后向岛外仓皇奔去。

值此生死存殁之际,偌大荒岛,皎皎孤月,他命悬夜蝠獠牙之下,本无生还的可能。

风雷岛腹地无所遮蔽,唯有云巅高台尚可抵挡片刻,夏居然匿身其后,翻找着匣中药丸。上清方所余不多,服后稍作缓息,却觉一阵地崩山摧,头顶石檐訇然震裂。夜蝠长翼掀起阵迅猛罡风,血色风旋满卷一地碎石瓦砾,如御雷光电怒,咆哮着朝他袭来。

夏居然就地伏下自夜蝠腹底空隙滚出,翻身立匣,只听夜色中鹤唳如嘶,月下人影几个起跃,向外纵掠出去。他气力本就不足,上清方勉强支撑运起轻功,方才那一避过后,已近强弩之末。

回头又见夜蝠发疯一样冲撞追来,只得将余下的金仙散也尽数吞了,药力激发出的效能不堪久战,他向身后丢下三道斩无极便一路向东南飞去。蝠群被飞剑引至云巅之北,那处地势险要易进难出,他若要脱身只得去东南方向、沿海之滨。

公子彦身上有一张传送符,说是什么大人物送的,瞬息之间可行千里。他听秋无憾说要去风雷岛找夏居然,竟毫不惊讶也不问缘由,竖指一甩符咒,二人面前立即弹出大团紫光。秋无憾被光团闪得闭上了眼,再睁开时,人已到了蝠华观潮的港口。

寂寂空岛,仅余栈道外一盏昏灯于风中飘摇。远处传来几声鸥鸣鹤唳,似有起伏,却也并不真切。

公子彦抱起琵琶拨弄,侧耳听了片刻道:“人在荒池柳,一路向南,以夏居然的身手……我们去夜蝠生接应!”

秋无憾对他极为信任,应了一声便纵马长奔而去,临海之地浓雾蔽目,月色已被遮去大半,即便如此,仍能听见前方打斗之声。

弥天烟霭里,血红八卦阵裂地转生,赤色剑刃凝气破云,如有天火倒倾而致山石焦熔。

秋无憾只觉眼前一热,弃马投身飞去。

阵中一人一蝠,夏居然浴血支撑阵法,未料到有人突然闯入。彼时夜蝠音障初开,翼下吐出的气劲经流风激荡绽出无数气旋,正欲以此炸毁大阵。他内力难以为续,方才这一错心神,丹田内气入歧路,已注定要败。

阵中元气枯涸便轻易可破,蝠毒随阵法毁塌而结成一地毒网,夏居然受破阵反噬触动心脉,生生震退数丈,呕出口黑血。他身处音障之中,满耳皆是风呼海啸化作的无边悲鸣,尖锐刺耳难辨其声,张口喝道:“来者何人?速速离去!”

那人横杖背对他,僧帽微侧,仅露出半截下颌,隐于夜色中分辨不清。

但见血雾中一道黑影携风扑杀而来,霎时毒烟四起,夏居然被推出音障外,一时为毒迷眼,当即陷入目盲之中,夜蝠嘶鸣里似有人闷哼一声,倒了下去。

约有成年男子手臂长短的一双利爪探入肌骨,深深犁出三道血肉翻卷的沟壑,秋无憾不想被它抓一下竟这般厉害,背后热血奔流,经那血色风旋一烫更是灼灼如烙,疼得险些晕了过去。公子彦姗姗来迟,抱着琵琶一通乱捻,飞身上树。

夜蝠目力不佳却可听音辨位,琵琶声刚起,它便躁动不安连连后退,如被一张无形大网团团缚住,翼爪皱缩着似乎极为痛苦。公子彦自腰间抽出根长弦,一头勒进夜蝠两爪里,另一头则上下绕了数匝,结结实实捆在了树上。

夏居然此战伤势极重,五感暂失其二,目不能视、耳不可闻,风中浓重的血腥气却足以令他知晓,此人多半活不成了。公子彦扶他起来时,他还在地上摸索着低低唤道:“大师?大师你在哪儿?在下武当夏居然,大师伤势如何,快随贫道回武当医治……”

他嗓音干哑,毒入肺腑再以气劲呼出便如同破败窗纸被风吹打一般,发出扑扑啦啦的声响,手下摸到的俱是湿黏一片。秋无憾失血过多,此刻也只觉得冷,伏在地上一寸一寸向他蹭去,双唇翕动分明也在说话,却半个字都送不出口。

公子彦在旁边看着无端觉得可笑,纵起轻功,将他二人拎在手中,穿过层层雾障,落至泊在港口的船上。

那时夏居然已然昏迷,秋无憾尚存一丝清明,自知回光返照恐怕也撑不了多久,不住叮嘱他,务必将夏居然活着带到云梦。

“云梦精于医术,姑姑必定保他性命无虞,只是我……咳!咳咳……”秋无憾背靠船篷,怀中还将夏居然揽得紧紧的,一只手隔着被血浸透的层层布帛,虚按在他腰间伤处,才说了几句话便猛地咳嗽起来。

“我……咳……”他捂住口鼻压下咳嗽,尽量不弄出太大的声响,却不想仍自指缝间漏出血来,一滴滴地打在夏居然手背上。

公子彦原本不为所动,仿佛早已见惯生离死别,往这边看了两眼大抵实在于心不忍,朝他扔了个帕子:“你对他倒是真好,这一身衣裳,但凡干净点的地方全都扯了给他裹上,自个儿的命却往死里糟蹋。”

“我本就该死……只是死前未至华山武之极,于他师恩有愧……”

“行了行了,我最见不得有人寻死,你待你师父这一片赤诚实在教人感动,我也不好见死不救。”公子彦从怀中摸出个玉瓶犹有些犹豫,斜眉抬眼看了他二人片刻,终于下定决心,“我这有一只蛊,别问从哪儿弄来的。此蛊可使重伤濒死之人焕然新生,服下便可,但有一事不得不提前告知予你。”

秋无憾垂头为夏居然擦拭手背上的血迹,淡淡道:“不必,让我死。”

昏迷中的夏居然似有所感,蜷着的手指微微一动,抖了个激灵。秋无憾连忙盖上他的手安抚,俯身时却觉出他喃喃道:“不许死……”

呓语间呼出的气息极微极弱,软绸似的拂过下颌,那一瞬间,他原本无惧赴死的心动摇了。他贪恋人世,甚至还放心不下怀中的这个人。

哪怕他恨他、怨他,闭关不见他,仍在这红尘俗世中令他割舍不下。

秋无憾服下蛊虫的那一刻才明白,此生遇到夏居然,他算是彻底完了。

公子彦说,此蛊名为泯情蛊,你二人如今气血相融,蛊虫以夏居然指尖血为引苏醒,入体后助你恢复体能,作为交换,你需忘却对他的感情。

若你迟迟不得泯情,则要受千百倍反噬之痛,此后一年内若伤口因此现形超过五次,第三年的冬天便要死了。

秋无憾微微笑起来,回道:“知晓了。”

公子彦问他:“为何不问我如何解蛊?”

他握着夏居然的手腕,眼底藏不住满目温柔:“若是日后我不想死了,再来问你。”

公子彦唇角抽动了一下,神色变得极为复杂:“我行踪不定,届时也未必找得到,今日一并都告诉了你,也省去许多麻烦。这蛊并不难解,若不想死,便待你二人伤愈行周公之礼,记住,必须……”

余下那几字实在难以启齿,他欲言又止数次,还是附耳同秋无憾道:“必须将你那些东西留他体内才行。”

【p个s:夏居然昏迷时梦见了严无伤,严无伤被千刀万剐奄奄一息,说自己要死了。夏居然才说了句,不许死。你看,秋无憾为了守护夏居然让他心安,甘愿以泯情为代价吞蛊,自己闷声扛着不让人知道,竟然还是个乌龙诶哈哈哈哈哈哈。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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